道歸舟匆匆趕到河堤邊時, 就見那小人兒正輕輕松松的拖著一身的水翻身上岸。

道歸舟松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心疼。

小孩似乎是瞧見了他，剛上岸, 人又往後靠了靠，半只腳都踩空了，看他的樣子像是準備隨時再一次跳下去。

道歸舟沒再往前走, 只是道：“你跳。”

小孩慢慢後撤的動作一頓。

道歸舟：“以我這個境界, 你跳下去的瞬間我就能把水抽幹，我看你往哪跑。”

他沒好氣道：“你現在這麽防備我, 日後長大了有本事別碰我。”

小孩沒聽懂，眼裏難得的多了點別的情緒，他疑惑的瞧著道歸舟, 似乎無法理解他這話的意思。

道歸舟也不想解釋，只是沖他招了下手：“我覺著你可能又誤會了什麽，但你先過來。”

他隔空朝他施了個小法術，把他身上的水珠全部烘幹, 他估摸著這小崽子大抵也不會讓他上藥, 便幹脆分了點靈力給他治愈他的傷勢。

如若不是他是元嬰期了，恐怕他還沒法子替一個體內沒有一點靈力的人療傷。

畢竟治愈術的原理就是催動體內的靈力讓其在傷口表面流轉加速愈合。

這下他眼裏的疑惑就變成了了驚訝。

他微微睜大了自己總是半闔著的眼眸瞧著自己的幹透了的衣服還有自己手背上完好如初的皮膚, 不可思議的摸了摸。

道歸舟頭一次瞧見崽崽這個神色，只覺驚奇又可愛。

他上前一步想要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 但卻又不得不停住。

因為他像是在他身上裝了雷達，明明他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 他卻是猛地看向了他，那雙漆黑的眼瞳仍舊是一片警惕。

道歸舟深深的嘆了口氣：“……我若是真想對你做些什麽，隨手一個法術便能叫你對我言聽計從。”

他似乎是不信道歸舟這話的，但方才道歸舟露的那一手又讓他不得不信。

所以他矛盾的抿住了自己的唇沒有開口。

道歸舟只見過崽崽沖他笑, 那笑容總是帶著點意味深長和輕佻，要麽就是真的被他逗笑了的樣子，還有崽崽的冷臉、狠戾，即便是第二世的時候，他見到的崽崽也是多了穩重和成熟，會將自己的情緒和心思藏住的。

更遑論第一世的崽崽從來沒有人這樣站在他面前耐心的引導著他。

所以道歸舟在這有些緊繃的氣氛中，竟覺出了點說不出的……可愛。

他覺得這樣的崽崽真的很可愛。

像是只會伸出利爪反抗的小奶貓，奶兇奶兇的。

只是在小奶貓身上，道歸舟依稀能窺見點未來岑仇的影子。

那就完全是個猛獸了。

舟舟落淚.jpg

道歸舟朝他伸出了手：“要不要同我一道走？”

他認真道：“我可以教你法術、教你練劍……這樣你便可以保護你自己。”

“你很厲害？”小孩的眼神終於褪去了那層警惕，只是冷靜的有些過分了：“你要如何證明？”

道歸舟偏了偏頭，隨手打了個響指，他身後的河堤就突然發出了一聲巨響。

小孩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看去，就見萬丈水花高高濺起，在空中飛落而下。

眼瞧著水要濺到他身上，他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然而疼痛和沁心的涼意卻沒有襲來。

等他睜眼時，便見那些水花全部都浮在了他面前一動不動。

道歸舟隨手揮了揮，那些水珠便又落回了河堤。

難得能在崽崽面前耍帥，道歸舟有些壓不住自己眼裏的得色。

結果這小崽子下一句就是：“那你去幫我殺了他們，我便同你一道走。”

道歸舟：“……？”

這和說好的劇本不太一樣。

道歸舟無奈的看著他：“你不過六歲這殺心怎就這麽重呢？”

他頓了頓：“殺了他們於你而言有何好處？”

“不殺他們與我而言也並無好處。”他稚嫩的奶音透著一股子的兇狠：“但若是殺了他們便能解我心頭之恨！”

他狠狠瞪著道歸舟：“你若是覺著我性子狠戾不適合修仙，滾就是了，沒必要非我不可。這世上根骨好的要多少有多少，我不過一……”

他頓了頓，嗤笑一聲：“不配。”

道歸舟誠懇道：“這世上除了我，大約沒有人比你根骨更好了。”

“再說……”道歸舟輕輕嘆了口氣：“我還就非你不可了你能怎麽樣？你現在殺了他們或許的確能解你一時之恨，可你就要為了這樣的人變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孩子，報覆一個對你不好的人的最好的方式就是你過得比他好。”

小孩冷冷的看著他：“我不可能過的比他們好。”

他說：“除非世界毀滅。”

道歸舟：“……”

六歲的小孩中二又厭世咋搞。

“你會過得比他們好的。”道歸舟認真道：“我會讓你過得比他們好的。”

他慢慢的說：“每個季節給你買新衣服，給你買好吃的，教你識字念書，教你修行。帶你去歷練降妖除魔……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許是他的眼神過於誠摯而又清澈，小小年紀就敏感過度了的小孩的確從一開始就沒有從他身上察覺到一絲一毫的惡意。

他……就連嫌棄都沒有。

小孩看著面前穿著一身白的人。

他覺得這樣的人是很愛幹凈的。

可當時他卻向臟兮兮的他伸出了手。

他還一直在照顧他的情緒。

小孩偏了一下頭，眼裏流露出疑惑：“你為何要對我這麽好？”

他後知後覺的突然警覺起來：“你是我生父？”

道歸舟：“？”

他又跟不上崽崽的腦回路了。

“你……”道歸舟遲疑了一下：“可以當做我是？”

他說：“畢竟俗話說得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小孩看著他：“你要做我師父？”

道歸舟擺擺手：“我是你師叔，但現在只能我先帶著你。”

再說……

靈山雖好，外門也是雜亂的。

道歸舟不太想讓歷練中的崽崽再去外門淌一趟。

想要讓崽崽根紅苗正，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帶著。

道歸舟想了想：“你這名字不大好聽，換個吧。”

他笑了笑：“不如就叫球球吧。”

小孩：“？你養狗呢？”

話是這樣說的，小孩還是猶疑著朝他走了兩步，道歸舟保持著自己伸手的動作沒有動。

並且跟著崽崽學壞了的道歸舟還十分壞心的伸著自己那只受了傷的手。

因為他知道他會心疼他。

當他朝他這走了兩步後，又抿唇看他的手心：“你為何不治一下自己？”

道歸舟“唔”了一聲：“只顧著追你了……不是什麽大事。”

小孩漠然的瞧著他：“你先前還疼的齜牙咧嘴了。”

道歸舟：“……？你知道你現在很不討喜嗎？”

“哦。那你丟掉我啊。”

“……？你在威脅我？”

道歸舟什麽都沒有，什麽都需要置辦，首先便要帶他去買幾身衣服。

此時道歸舟就不得不慶幸自己是一個屯屯鼠小財迷，乾坤袋裏的金子要多少有多少，至少把這座城市買下來都不是什麽大問題。

然而道歸舟帶著他置辦衣物時，周遭總有人在打量著小孩。

道歸舟想起了原著中提到過的，這座城市的人都知曉他。

知曉他是無憂閣頭牌生下的孩子，不知生父、被遺棄了的孩子。

他低嘆了口氣，看著小孩冷漠的視線，隨手拿了個帷帽蓋在他頭上。

小孩似乎是楞了一下，道歸舟便順手牽住了他的手。

小孩的手真的就是皮包骨，瘦弱又硌手，可道歸舟卻沒有說什麽。

他感覺到他掙了掙，於是他用力握住，卻也註意了一下自己的力道，以免弄疼他：“這玩意兒有點遮視線，別摔著了。”

小孩又動了動，但最後還是讓他牽著了。

他在白紗下微微抿唇，眼裏有些茫然和說不出的情緒。

這位奇奇怪怪的師叔的手有點冰。

但很溫暖。

道歸舟本想給他買些別的色玩個奇跡球球，結果小孩主動拽著他的手，執著的要黑色。

道歸舟腦殼痛，但還是給他買了一身黑：“你瞧瞧別的小孩都花花綠綠的，你怎就跟個見不得光的似的呢？”

“我喜歡。”小孩硬邦邦的頂回來：“你不喜歡我可以把我送回去。”

道歸舟：“……”

崽崽小時候和長大的時候的差距真的挺大的。

置購宅子時，道歸舟推了推小孩，將他往商行的人面前送了送：“你選，我聽著就一個頭兩個大。”

小孩似乎是沒有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權力，他本以為選衣服的顏色就是道歸舟能給他的他最大的任性了，故而他回頭看了道歸舟一眼，隔著白紗並不能看清他的神色：“……真要我選？”

道歸舟想了想。

小孩垂眸，神色難免有些黯淡。

這個年紀的小孩，即便經歷了再多的苦痛，總歸還是忍不住想要去記住別人的好的。

別人對他好一點，也總歸是忍不住想要更多，也總會期盼的更多，尤其是像他這樣的孩子。

道歸舟不過是做了點口頭的承諾，放軟了自己的態度，給他辦了幾身衣服，他就已經將道歸舟視作自己所有的依靠了。

他正想松開自己不知何時主動握住的道歸舟的手，就聽道歸舟認真的說了句：“總覺得有點虧，不如你喊我一聲師叔？你便是想要這座城市我都能給你買下來。”

明明不過片刻沒有聽他喊他一聲，道歸舟心裏就總不是滋味。

他還是更懷念崽崽用帶笑的聲音拉長語調喊他“小師叔”。

小孩：“……”

他疑惑的看著道歸舟：“你是變態嗎？無憂閣並沒有這類課程……現如今的變態都如此玩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我罵我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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